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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藏经楼

温吟正握着笤帚在藏经楼前面扫灰。

这片区域被直径约有三十多丈的汉白玉石垫托着,周遭的绿植都离着挺远。只是耐不住,每逢云遮月翳,总有邪风,带来楼前一些枯枝碎叶,劳得温吟早晚都会去打扫一次。

如今暮色四起,霞光漫天,一线青白自天尽头缓缓压下,隔开昼云与夜絮。浓郁的橙色落满楼前人的衣襟,将他整个人都笼上了一层淡金色的薄纱。玄色衣摆轻轻曳起,其上金纹与夕阳交相辉映,更显瞩目。

终兰望了望温吟那副被镀了一层暖色的眉眼,赤乌熔进苍川,只余了一片额角。他的影子被云霞扯在身后,细细长长。一眼看去,身携山海风,眸纳日月星。终兰心中微微一动,张口唤了一声:

“师兄……”

温吟闻声转身,和她对上了目光以后,神色一柔,牵起嘴角,很淡很淡地勾出了一抹笑意。

这一笑里,有春林,有冬英,有石间翠,有溪下白。终兰心口又是重重的“咚咚”两下,连带着眼神也变得殷切了起来。

终兰看着温吟的同时,温吟也在注视着身前的女孩。

她穿了一身白裙,外头罩着一件妃色的纱衣。落日明辉直直地投打在她的面上,纷扬的云火于一双清眸下摇曳生姿,更衬得其人璀璨如虹。温吟感到两只耳朵又不受控制地染上了些许热度,牵连一颗心也变得软绵绵的。

然后,他就听到了同样软绵绵的声音,操着一股天真无邪的味道,毫无恶意,甚至带了点期盼地向他问道:

“师兄,你最近有没有什么伤心事啊?”

温吟:“……”

终兰眼睁睁看着面前人本来如沐春风的神色微微一僵,之后抽着嘴角问她:“又无聊了?”

话毕也不等她答话,便将扫帚往腰间的口袋里一收。末了弯下腰来,把终兰打横抱进了怀里,长靴狠狠向地上踏了一下,蹭蹭两声便直上了云霄,踩着一旁高楼的檐角又借了几次力,接着熟练地侧身稳稳一落,正好落在了藏经楼十三层外开的窗棂旁边。

他这一番动作又疾又迅,两侧额间垂下的发丝飞扬成风,发尾坠着的琉珠相互舞动,发出丁零当啷一阵细碎的莺啼。终兰来这里半个多月,连床都少下,哪里受过这个,惊呼一声,吓得直接搂上了男人的脖颈,鼻尖都是对方身上松竹似的清冽香气。直到两人立在了十二层檐上,温吟松手把她往阁中一扔,再自己撑着窗台跃入了楼内,终兰才心有余悸地缓过了一些神来。

爬起身,无意中向窗外一瞥,一层叠着一层的琉璃瓦滚着振振金羽,落尽了残阳的余影,将那片汉白玉石底都晃成明亮的一池白沙。这样令人胆寒的高度,却也有幸能够看得更远。远山含黛,细水填青,闲庭危楼鳞栉列,车水马龙蜂蚁涌。一些锦楼当中已然点上了烛笼,炊烟袅袅,吞吐出恍惚不定的澄黄光圈,一如夏夜密林之中明明灭灭的萤火。

温吟斜靠在窗框旁边,顺着她的目光也随意地向外望着,轻声问她:“好看么?”

这句话将终兰飘远的神识骤然拉回,不知怎么,她就有点儿心虚,跌着声答道:“还、还行。”

她转过身来,本来映在眸中的那片绚景倏忽掠过,一瞬便归入了渊底。

藏经楼这种地方,大概就等同于现代时的图书馆。终兰之前在心里是这么类比的,现在进来一瞅,还真就是这么回事。整齐的上百架书格紧略得当地排了一整层,内里的空间远比从外所见的要大上许多。

在正对着他们跳进来的这扇窗户跟前,大理石地面上立着一台圆形石桌,石桌外围挂了一圈金叶子。桌子大概有一丈来宽,要四五人合抱才能围个整圆。桌面上如今满满当当的,摞着座一人多高的书塔。温吟走到石桌边沿,随手从里面取了一本,向终兰一递:

“若是闲得慌,便帮师父收拾收拾这些还书吧。”

终兰:“……”

这两个人还真是亲师徒啊!

不过,白吃白住人家这么久,确实也该干点事情了。加上她忽然想到,楼里这么大,藏书如此多,没准也能找到一些和她回程道具有关的信息。

终兰眨了眨眼睛,将递到眼前的那本《九湖乾坤图》接了过来,乖巧应了一声:“好。”

这些书的封面顶头,都用金箔封着一条阴刻的小字,标明了其书所在的楼层、格架和具体方位。金箔看着相似,不过依照楼层的不同,而被下了不同的契。这石桌每层都有那么一台,上面压着阵法,可以直接将上面的书籍先归去自己的楼层里,再进行进一步的整理。

温吟一边给她讲着,一边就给她演示了一下。他从腰间的小袋子里掏出了根通体银光的迷你箭矢,也就三寸来长。箭上蕴着一些灵力,他抵着箭尖在石台上画了一个篆写的“格”字,刃尖流泻出的银粉于案间停留片刻,便没入了石中。须臾,整个石桌表面便浮出了一幅泛着白光的纹理,白光一瞬胀大,又顷刻湮灭,这一闪过后,本来有人高的书堆,直接矮下去只剩了小小的一摊。

“啪嗒”,还多弹出来了一个。

终兰往地上一看,是把烫着金漆的黑扇。扇身闭合,用一条金绳捆住,绳端坠着同为金色的蜡扣,被烧成了一种奇怪的形状,大概是什么地方的徽章。

温吟捡起扇子,打开看了一眼。终兰有点儿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不属于阁里任意一层,那便是外面人送来的信件了。温吟见她凑了过来,就将扇面朝她的方向斜了一斜,那上面用银线缝着几行字——看着是缝,实际大概也是做法做出来的效果。前面一段,先是就温诵之死表达了遗憾与歉意,后面紧跟着,便成了一封邀函。

群英会因为出了谢渠那么一档子事情,不得已延期举行。这一延,直接将春花吹去了秋月。时日还早,如今这个邀请,更多是向与会的各方就突发事件一个交代之用。

这届群英会由“一风尚怀”中的尚清阁举办,群英会是仙界大会,是个人都能去,只不过想有个席位观赛很难。听说即便大门派里的观赛手牌,也是抽签之后轮流使用的。因为原书作者在开头的时候并没有细讲,终兰本来以为温吟和温诵去到群英会上,只不过是和其他散修一般凑个热闹而已。然而,看如今这信上的措辞,松盈之前似乎也是尚清阁中弟子,而且地位还举足轻重。

前面那一段道歉,连带着后方一串言辞真挚,态度恳切,是希望她能宽恕之前的监察不严之过,不计前嫌去给他们撑一撑场子的。

终兰讶然道:“师父她原来这么厉害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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