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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新居

杨佩瑶召集了下人问他们的意见,如果有愿意去温哥华的可以一道,有想回老家的便发给遣散费。

有四人愿意跟着,另有五人不想背井离乡,而老家也没人,杨佩瑶便让他们看守房屋。其余十几人,都要回老家,杨佩瑶给他们每人二十块现大洋。

过两天,顾息澜买了船票回来。

船票是十月三号,农历八月二十,离现在还有半个月。

买到票的那天,五姨太出去逛百货公司,回家途中遇到两伙人打群架,五姨太处事谨慎,见状便掉头拐到旁边的四锦胡同,谁知好端端走着,突然被冷枪打中,当时便毙了命。

杨致重大怒,亲自带兵到四锦胡同挨家挨户搜查。

胡同里有东洋人开的饭馆,从里面搜出好几把手枪还有子弹,杨致重把饭馆的掌柜和伙计全都带回军营审问。

伙计供认不讳,说看到五姨太貌美而心生歹念,但五姨太誓死不从,不得已才开得枪。

市井间流传的说法是这样,可内幕到底是什么,只有杨致重跟顾息澜知道。

总之杨致重给五姨了个贞节烈女的身份,死得还算光彩,杨家也没有受到牵连。

毕竟,如果别人知道五姨太是间谍,杨家也脱不开干系。

死个姨太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并没有掀起任何波浪,杨家给她烧过头七就开始着手收拾行李。

杨致重要镇守杭城,无法离开,太太便也留下,杨承泽跟杨承鸿兄弟俩人带着其余人都要走。

为掩人耳目,杨承泽先跟四姨太和陆秀玫并两个孩子去申城,两天后杨承鸿跟二姨太和杨佩环前去汇合。

顾息澜则大大方方的,说要带全家见识一下十里洋场,在中秋节第二天就到了申城。

两家人并十几个下人浩浩荡荡地上了船。

几个孩子刚坐船感觉新奇,加上多了玩伴,竟是都没有哭闹,只有二姨太因为晕船受了些罪,杨佩环在床前忙着伺候汤水。

轮船开了一个月,停在温哥华港口,楚青水带人开大客车来接。

两年多不见,原本白净的肌肤晒成了小麦色,眉目间不再是原先的倾国倾城,而是多了让人踏实的刚毅与果敢。

性情却是没变,看到杨佩瑶,老远就咧开嘴喊道:“妹子,可想死哥了。”

孙婉婧跟在他身侧,腹部略略有些凸起,笑容温柔。

杨佩瑶惊喜地问:“几个月了?”

孙婉婧尚未回答,楚青水已得意地开口,“五个月,差不多农历二月生。”

这两年,楚青水一点没闲着,把原先破败的房子修缮好给下人们居住,另外加盖了两栋花园洋房。

都是三层小洋楼,灰白色墙面,砖红色屋顶,门前门后植着草坪,用白色木栅栏围着,还有着平整好的空地以便种花或者种菜。

两栋小楼相隔约五十米,中间铺着三米多宽的青砖小路,来回非常方便。

杨佩瑶突然就想起前世看到的一句话,大意是说跟儿女跟父母家相隔一碗汤的距离最为合适,既能彼此照顾,又互不干扰各自过各自的日子。

当下顾杨两家各住一栋楼,把行李物品搬进去各自收拾。

小洋楼很宽敞,一楼是客厅、厨房、客房还有两间储藏室,二楼是三间大卧室,杨佩瑶把光线最好的给顾夫人住,旁边一间留给顾静怡。

买好船票后,她就给顾静怡写信,让她直接到温哥华来。

杨佩瑶跟顾息澜则带着孩子们住到三楼。

顾宁远非常高兴能够有独立的房间,沉默无语地收拾好衣物,又把他的玩具摆到了架子上,收拾完毕请杨佩瑶来参观。

杨佩瑶看着整整齐齐的卧室,心里无比欣慰,顾宁远真的太省心了,还不到五岁,比一些七八岁的孩子都懂事。

两家人在好奇和新鲜中度过了在温哥华的第一夜。

转天楚青水送来一卡车木柴和许多米面菜蔬,温哥华比杭城冷,尤其是夜间,需要点上壁炉屋里才暖和。

然后带他们熟悉周围环境,告诉他们到哪里买菜,哪里购物,学校和医院分别在哪里,去哪里申请电话。

一直忙乱了半个月,杨佩瑶才把所有事情搞清楚。

生活终于步入了正轨。

顾静怡是元旦前从法国坐船过来的。

毕业之后,她到中欧和东欧转了一圈,拍了近百卷胶卷。

五年多不曾见面,她仍是瘦,精神却极好,穿了件白色高领毛衣,直筒牛仔裤,外面套廓形呢子大衣,乌黑的长发扎成马尾,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和精致立体的五官。

打扮干练且女人味十足。

顾夫人瞧见她,眼泪顿时喷涌而出,抱着顾静怡呜呜咽咽哭了好一阵子才慢慢止住。

杨佩瑶端了温水伺候顾夫人洗脸,瞧着顾静怡笑,“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她身上的牛仔裤和廓形大衣都是蝶舞的牌子。

顾静怡道:“牛仔裤在巴黎很受欢迎,花了我很大价钱买的,不过咱家工厂生产的,再贵也值得。”

这时,两个孩子睡午觉醒来,杨佩瑶教他们喊“姑姑”。

顾静怡看两眼顾宁远又看两眼顾暖,“咯咯”笑个不停,“怪不得都说龙生龙凤生凤,他们两个到哪里都认不错。”

顾夫人又记起顾静怡到如今没有男朋友的事儿,想开口,考虑到她才进家门,先按下不提。

杨佩瑶觑着顾夫人欲言又止的模样,猜到她的心思,趁着帮顾静怡收拾房间的时候问起她终身大事。

顾静怡毫不在意地说:“我有太多事情要做,根本没有时间谈恋爱,也不想把精力浪费在结婚上。”说着打开皮箱,“你看,这么多资料需要整理。”

皮箱里除了两件换洗衣裳之外,全是胶卷、相片还有一本本手稿。

杨佩瑶讶然:“你没带衣服?”

“衣服太占地方,有换洗就行,回来再买。资料丢了就找不到了,只能随身带着,我还有两箱书是邮寄的,不知道几时能到。”

杨佩瑶长叹口气,“那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顾静怡道:“这两年想把这些东西整理出来,不过佩瑶你别担心,我不会在家里吃闲饭,我能养活自己,整理完资料我就去大学或者图书馆找份差事。”

杨佩瑶笑笑,“你尽管做你的研究,家里不缺这点薪水。”回自己房间取来只木匣子,“娘把首饰分了,这些是你的,还有现金,我们临来时都换成了美元,你这里差不多是五千块,足够你用十几年。”

又把顾平澜成亲以及分家的情形简单地说了说,“你留在家里看书,顺便陪陪娘,娘这些年实在牵挂你。”

“好,”顾静怡重重地点头,握住她的手,“佩瑶,幸好家里有你,否则……我以后在娘跟前多尽尽孝心。”

因为顾静怡的归家,顾夫人精神大振,气色比往常好了许多。

正月初一,温哥华下了好大一场雪,把远近屋舍树木道路妆点得一片银白。

杭城冬天也有雪,但积不起来,往往刚落地就化了。

顾宁远跟顾暖都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厚的雪,兴奋得不行,两人穿着厚厚的棉袄在外面踩雪玩儿,杨佩瑶兴致上来,喊着顾息澜一起堆了个大雪人。

雪人用树枝做手,煤核做眼,胡萝卜做鼻子,顾息澜犹不满足,看门边挂了条围巾,扯下来给雪人围在脖子上。

杨佩瑶趁他忙着,偷偷在掌心攥了把雪,假作无意地凑上前,扔到顾息澜身上掉头就跑。

顾息澜岂容她逃,很快捏个雪球反击。

他习武出身,准头足,一连扔了好几个,都打在杨佩瑶腿上。

杨佩瑶根本躲避不开,嘟着嘴坐在雪地上耍赖,一边捏了好几个雪球藏在身后。

顾息澜笑着走上前拉她,杨佩瑶趁机还击,两人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顾夫人瞧见,既是满足又是无奈地对顾静怡道:“再想不到你哥有这样淘气的时候,以前十八九岁总板着个脸假装老成,这会儿三十多岁都两个孩子的爹了,反倒变成孩子了。”

顾静怡托着腮帮子也往外看,恍惚间又想起许多年前,杨佩瑶在她面前抱怨,“你大哥整天板着脸,跟谁欠他钱似的,一个大男人心眼比针尖都小……”

不由笑道:“我哥跟佩瑶真是缘分天定。”

顾夫人弯起唇角,“可不就是?”

没结婚时,两人还会闹别扭,自从结了婚,别说争吵,互相连句重话都没有。

顾息澜忍让着杨佩瑶,杨佩瑶更是体贴他,每次看到他进门,还未开口说话,眼里已经放出光来。

那一份爱,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冬去春来,时光如梭,转眼两年过去,二月底顾宁远过了六岁生日,五月初顾暖年满四岁,而楚青水的长子楚桐已经两周岁了。

这天收音机传来播音员平淡的英文播报声,“……东洋人已渡过长江天堑继续南下,中国国民政府准备西迁重庆……”

杨佩瑶满是讽刺。

她来温哥华那年春节,国民政府搬到南京,这才短短三年,又要西迁。

顾息澜凝神听完广播,拉着杨佩瑶回房间,“瑶瑶,你帮我收拾东西,我要回国。”

杨佩瑶点点头,“好。”

听她答应得如此痛快,顾息澜反倒有些疑惑,双手捧起她脸颊,柔声解释,“瑶瑶,国难当头,我是个男人,理应保家卫国……你跟孩子在这里等着我,赶走东洋人,我马上回来陪你。”

杨佩瑶低声道:“我跟你一起回。”

当初来温哥华她已经做好了准备,顾息澜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东洋人横行无忌而坐视不管,他回国,她一定要跟着。

这两年,顾夫人已经适应了温哥华的生活,顾宁远也长大了,又有顾静怡、程信风和阿秋照看,她完全可以放心。

反倒是顾息澜让她担忧,如果她不陪在身边,谁知道他会不会以身犯险?

再者,谁照料他的生活?

顾息澜垂眸。

杨佩瑶仰头迎视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你走我走,你留我留,我不跟你分开,一天都不行……你别想丢下我不管。”

水亮的杏仁眼里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顾息澜深吸口气,张臂搂住她,下巴抵着她额头,低沉的声音仿若窖酒般醇厚,“好,咱们不分开。”

杨佩瑶微笑,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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