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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那条街道

那是个很冷的冬夜。

白雪轻巧地从云层中脱落,慢慢悠悠随风左摇右摇飘落。

猛风突袭,它在空中华丽地绕了个圈,直直奔向某条街道。四周彩灯与光映得白色不再是白色,而是一些朦胧、梦幻、美好的笑容与温暖。它活泼地跳动着,宛如神派下凡的精灵,落在了受难者的身边。

有一个交错的慢镜头。

白发兄值牧榛攴路鸨凰毫殉闪桨耄一半沉默地看着这个逐渐被白色淹没的世界,另一个捂着眼睛痛嚎着承受凌迟般折磨的致命伤。

他看见一片完整的雪花缓慢、缓慢地落到自己身上,而那接近支离破碎的身体也缓慢、缓慢地倒在地。

雪深深的陷了进去,温热的红色侵蚀了纯洁的白,两个刺目的颜色和谐地交织在一起。倒地的兄值暮粑慢慢虚弱,吐出的最后的气息在冬天化作一团雾气,模糊他不再完整的视野。

他看见了一些幻象。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临终前见到最渴望的食物、见到最想念的奶奶。那是一些让他幸福得落泪的幻象。那是一些没有办法再回头的、过去的日子。

「如果能回到一切发生之前……如果一切都还没有发生,那该多好啊……」

他恍惚地想。

「我已经不想再奢求更多了。」

眼泪溢出了眼角,滑过毫无血色、干裂的皮肤,没进苍白枯燥的发丝之中。

「只要英平安无事的……」

他看着阴沉的夜空,疲惫和沉重牢牢抓住了精神,让眼皮不受控制地下垂,闭拢唯一能通进光的入口。

――世界猛然下沉到了黑暗的深渊底部。

远处的公园里,在那棵残败的枯树枝头栖息的亮蓝色的蝴蝶振翅。它绕开从天而降的飞絮,在空气里留下华美却转瞬即逝的点点光痕;它冲进骤起的大风中,即使双翅每一次扇动都要承受巨大的压力,它还是破开人群的喧嚣和冰冷的钢筋水泥,顽强地抵达到那片沉寂之地。

蝴蝶小心翼翼地,就像怕惊醒对方一般,悄悄落进那血肉模糊的眼眶中。

宇宙的时钟发出咔地一声巨响,指针僵硬地停止在某个刻度上,无形的振鸣刹那扩散笼罩了整个世界。

万物寂静。

人和人静止站在商场里,家中煮饭的家庭主妇固定在舀汤的动作,写字楼中辛苦加班的白领手悬在键盘上,打游戏大笑的学生嘴角扬起就没有放下,小床上小孩子熟睡时的呼吸戛然而止,刚出生的婴儿把大哭掐断在喉咙里。

紧接着指针开始疯狂回转。

人倒着动了起来。他们怪异地往回跑着,所有事物都在迅速恢复成最初的模样。

城市里光的涌动变换流成了川河,它在闪烁的狂风暴雨中翻滚混沌,把时间搅碎了回转。

回转…回转到很多个夜晚之前。

七岁的黑发男孩满脸茫然,他站在飘雪滞空静止的深夜街道上,只身穿着单薄的长袖。

“妈妈,小弟弟是迷路了吗”

一切都被打破了。

风冷却他身体的温度,雪擦着脸颊落下。

冰冷,又真实。

金木研低头注视自己年幼的身躯,没有异变,也没有食人的欲望。一个普通人,普通的七岁小孩。

他张张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眼泪突兀地漱漱落下,滴在地上化开圆形的印记。

痛苦有没有被抹去他并不在意,冰冷有没有被温暖他也无暇顾及。

金木只能想到一件事。

――英还没有死!

――这个时间的英还活着!

――我还能和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和他站在一起!

英英英英英英英英英英英英英英英英英英英英英英!!

好想见你好想见你好想见你好想见你好想见你好想见你好想见你好想见你好想见你好想见你好想见你好想见你――!!

呐喊声被遏止在喉咙里,他捂着脸无声地嚎哭,泪水从手指间隙流出,满溢不大的手掌。

我许愿了那么多次……我的乞求终于被谁听见了吗

我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吗

高高攀起的狂喜的尾巴有什么追逐着而来,激动时血液沸腾的感觉逐渐冷却,不真实感和不安赶了上来,风雪的冰凉渐渐渗进骨子里。

英还活着……吗

我真的……没有在做梦吗

他晃神了。放下捂脸的手时看见的不是泪水,而是一度洗不干净的血液。

“你好,有什么能帮助你的”

陌生又温柔的女人走到他面前,蹲下来与他平视。

金木僵硬地运动脖子,抬起头与她对视,在那双眼中看见了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

“……谢谢你,我没事的。”

金木用袖子把脸上尴尬的水迹胡乱擦掉,鼻子痒痒的忍不住侧过头打了个喷嚏。

…更加尴尬了。

他不好意思地小声说着抱歉,看见女人牵着一个黑色长发的小女孩,根据刚才的声音…是母女吧。

小女孩脱下自己的围巾,趁着金木还愣着的时候给他围上。

“很冷吧”

很冷……甚至赫眼和大脑被贯穿的疼痛还滞留在灵魂里。金木双臂紧抱自己,身体抖了一下。

但是奇迹般的,那种阴凉的、情绪带来的刺痛却在这条围巾下简单地消散了。好似未曾存在过。

是与人相处时的暖意驱散了它们,是别人给予的善意暂时让他忘却了它们。

这场下了许久的雪慢慢停了。

“这样可不行呀……”那位母亲微敛起眉,拍拍小女孩的脑袋,对金木说,“我带你去派出所吧。”

“……好。”

他想不起来过去的这个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是母亲刚刚过劳死…他刚被寄养到浅冈家的时候吗

“呐呐,我叫高桥南,你的名字呢”

小女孩兴高采烈地询问着,唤回金木的出神。

“金木…研。”他这么说道,出于礼貌,他应该称呼这位看起来比自己年长的女孩为…“南姐姐。”

“嗯!”高桥南高兴地笑眯了眼。

也许是出于重生的激动,他的手甚至在被高桥母牵上的时候都在微微颤抖。

“我能叫你研君吗”金木点点头,南双眼发亮,“研君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我也…不知道。”他小声道。

高桥母一手牵一个,左边南,右边金木。南看起来是外向的性格,即使隔着母亲、金木回答平淡,她也一路上叽叽喳喳聊了许多。

去到最近的派出所,高桥母向值班警察说明了事情经过。无论怎么说,把一个穿着单薄的小孩独自遗弃在街道上都实在是太过分了。若是真的事出有因,高桥母会选择原谅。

但她只看见了一个狠心的女人,在大雪中拉扯着目光呆滞的小孩,并把他丢在少人经过的街道,自己打伞离开。连一件保暖的毛衣都不愿意给,分明是想让他死。

男孩在原地站了许久,僵直地站着,雪落了满肩头,湿了衣服,而头发上积攒的白色也随着时间推移融化成水,顺着湿成一缕缕的发丝流进衣服里。

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被丢弃的这个现实,男孩流下了眼泪。

高桥母看得不忍,把呆呆望着监控屏幕的金木揽进怀里。旁边年轻的女警适时地微笑着给两个小孩子送上暖呼呼的可可,甜腻的味道让人不自觉跳出了悲伤的氛围。

“调查结果出来了,多亏这位小朋友说得出她的名字我们才能这么快找得到。”一位民警说,“她是在附近的浅冈家的住户,是金木君的姨母……看样子是因为负债的原因,并不愿意收养法律判下来的孩子。”

“另外,我们刚刚收到消息,她几分钟前回到那条街上去找金木君了。”

“她把孩子这样丢在街上还想要回去”高桥母难以置信地发问,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母亲,她忍不住气得发抖,“做梦吧她!”

原来是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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